南朝宋時的褚淵頗有時譽,其父曾娶武帝女始安公主為妻,褚淵自己也娶了文帝女兒南郡公主。父子二世相繼為駙馬,褚家成為劉宋一朝聲名顯赫的外戚。但就是這看似與皇室利益捆綁在一起的人,後來又成為幫助蕭道成代宋建齊的「開國元勳」。《南齊書》為褚淵立傳時替他的行為做了辯白:「貴仕素資,皆由門慶,平流進取,坐至公卿,則知殉國之感無因,保家之念宜切。……夫爵祿既輕,有國常選,恩非己獨,責人以死,斯故人主之所同謬,世情之過差也。」
誠然,這是從南齊立場出發而言。倘使劉宋史者執筆,定會將這貳臣罵個狗血噴頭。但對於褚淵乃至褚氏家族來說,這段話中的哪個字不是擲地有聲呢?
個人仕途的進取是背靠著家族的支撐、個人的努力,並不是皇帝和國家的「施捨」。更何況是面對著那些給予應得且微薄的俸祿、卻恨不得要人人為之「死國」的人君們,確是沒有必要為一姓一家的天下而「重社稷、輕家門」了。

不積小流,無以成江海;不積微塵,無以成高山……家國之念的基礎在家而不在國。凡是大肆鼓吹「國家主義」「集體主義」的說辭都是值得善加思索的;凡是需要泯滅個體價值、犧牲個體利益的事情都是應當審慎面對的。說到底「集體」是子虛烏有的,它隨時可以由掌握話語權的人按需進行定義,而使人們炫目于被精心包裝的名詞與概念之下、難以窺探它的本質。
人對於自己的愛、以及這種愛從「我」到「我的」的延伸,是人的本能、也是本分,不應該被貼上或善或惡的標籤,更不應該任由不具普世價值的道德標準進行審判,乃至被冠以「自私」這樣一個極具貶損意味的詞語。一個人自私沒有什麼不對,也沒有什麼不好。為什麼一定是我愛集體就會受到讚揚,而我愛自己就要遭到唾棄呢?輿論一直在進行刻意地引導,鼓勵奉獻無可厚非,但一定要對「自私自利」口誅筆伐卻是件極其可恥的事情,罔顧個人利益和自由的任何奉獻都是無意義的。

主張「兼相愛」的墨家弟子禽滑釐問于楊朱:「如果拔你身上一根汗毛就能利益天下,這事你幹麼?」楊子說:「這世界本就不是靠一根汗毛能救度的。」不開竅的禽滑釐還接著問:「如果能的話,你幹不幹?」內心裝滿落寞和無奈的楊子只有用沉默來回應他。禽滑釐終究沒能領會楊子的用心,又去問楊子弟子孟孫陽。孟孫陽循循善誘:「如果損害你的一點肌膚可以獲得萬兩黃金,你幹麼?」 禽滑釐爽快地回答:「願意幹!」「如果要以砍掉你一節肢體的代價給你一個國家,你還願意幹麼?」禽滑釐不說話了。
一吋肌膚對於一節肢體來說不算什麼,一根汗毛對於一吋肌膚也是微不足道。但是沒有這一根根的汗毛就不會組成肌膚,沒有一吋吋肌膚又哪來的肢體呢?再微小的個體都有其存在的價值,每一個個體利益都不應該被無辜犧牲。如果今天能夠為了「利天下」而「損一毫」,那麼這所利的天下終將會成為別人取之而「奉一身」的財富。